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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谢文杰
记忆里，母亲有一双明亮的眼睛。最让我难忘的是她注视着我的目光。
小时候，家里生活艰苦，母亲操持家务不易。她有一只手有些长期疼痛的疾病，但无论是上山摘茶还是捡菌子，或者做些别的农活，她那双手从来没有停止过劳作。我总记得，不管多难，每年除夕之夜，她都要让我们姐弟三人穿上崭新的衣服过年。因为按当地人的习俗，穿上新衣服就意味着来年能有一个全新的开始。但我们这身新衣来之不易，所以每次我们三人穿上新衣时，我都分明能感受到母亲投来的目光格外明亮，那里面有欣喜、欣慰，还有对艰辛生活的种种回望。
慢慢地，我长大了。18岁那年，我穿上了军装，是父母一起把我送到当地县人民武装部去的。父亲临别时落下了眼泪。我知道，父亲的亲哥哥当年参加抗美援朝，后因病牺牲在前线，未能与家人见到最后一面，当父亲看到我也参军入伍时，心中难免想起往事，再加上当时他身体一直不好，总为我的离开而感到难过。让我意外的是，母亲却一滴泪也没有流。她看着穿上绿军装的我，目光里满是坚定与期待，她对我说：“穷人的儿子早当家！”然后一直微笑着把我送上了扎着大红花的大巴车。
我没有让母亲失望，到部队之后，除了部队的训练从不落下，还坚持自学。我把自学的书页一页一页撕开，装在训练服里，在训练课间休息时就去找班长请假，溜到一边去背诵书页里的内容或者背诵提前准备好的理论题；有时部队组织看电影，我也会把机会让给连队值班的战友，自己躲在营房里继续看书学习；周末更是我自学的最佳时间，我一刻也没有放松过对自己的学习要求。到快要退伍的那年，在组织和首长的关心下，我以324分（总分400分）的成绩考上了原中国人民解放军石家庄陆军学院。那年回家探亲，当我把好消息告诉家里人，我又看到了母亲欣喜、欣慰的目光。
我后来转业到地方工作，利用业余时间撰写了系列长篇小说“税月三部曲”。当小说的第一部《蓝色利箭》在花城出版社出版后，我送了一本书给母亲。母亲用一个星期的时间看完了我的小说，她拉着我的手，眼中含着泪水说：“我小时候看过《红楼梦》，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也能写这么好的长篇小说。”我不禁在她赞赏的目光里跟她一起流下了自豪的泪水。
母亲因为辛劳一生，最后患上重病。在弥留之际，我守在她的身边，只见她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我说：“孩子，举头三尺有神明，你要记得多做好事！”说完，竟就此离我而去了。
我永远都记得母亲最后那种期待的目光，它一直激励着我努力生活、认真做人。
